无忧无虑(2 / 2)
众人声音暂歇,唯有那人笑意吟吟,事不关己地抱臂看热闹。
那面墙如此的高,如此的宽大,少年的身姿显得清瘦弱小。然这瘦弱的身躯压住了层层迭迭的纸张,红唇皓齿铿锵有力地送出哀婉幽怨,缠绵悱恻的黑字。它应由瘦马和着琴声用柔柔的调子唱出,而不是这个扮男装的少女。她语气愈是平淡,愈是令人羞愧难当。
“看来各位大人比女子还要心思细腻啊。”那人摇头。
米若昧无意羞辱他们,这些词作中有上等的佳作,不应全盘否定。她说:“饮冰二字出自‘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,我其内热欤’一话,诸位似是忘了初衷。”
无形的书页纷飞,书中的波澜画卷徐徐展开,米若昧伫立其中,“震城东川书院倡导复兴古文,舍弃矫揉造作,形大于意的作文。坤城春望居士为民请命,减税免役。坎城饮冰阁原应与他们同名,但事与愿违。就连坎城百姓说起,也只知道饮冰阁糖蒸酥酪一绝。”
她走回中间位置,“故我只为糖蒸酥酪而来。”
不忿者怒斥:“女子抛头露面,有违礼教!”
“孔圣人说:君子有九思:视思明、听思聪、色思温、貌思恭、言思忠、事思敬、疑思问、忿思难、见得思义。各位称不上君子,何来底气叱责别人?”
“我是男人,你只是小小女子!”
“哈哈哈,说不过就拿老天爷给的东西压人,饮冰阁的热血都用错了地方吧?”那人一只胳膊搭在米若昧肩上,“这是我表妹,要欺负她先过我这一关。”
米若昧向左跨步,他就向左移动,就跟黏在她身上一样。
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蓬发稚童,众人见他安静了下来。小童是饮冰阁阁主的仆人,代为传话,“主人说,糖蒸酥酪都给姑娘了。姑娘一席话惊醒了他,以后饮冰阁不再提供饮食。”
“我只要七碗。”米若昧回答,停顿一下,“其中一碗做得清淡些。”
小童小跑出去,回来时抱着和他半个人一样高的食盒,“喏,七碗。”
米若昧弯腰拎起食盒,泰然自若地转身出门,却被一只手拉住。那人摸摸下巴,意犹未尽道:“表妹,你就这么走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你不觉得不过瘾吗?应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才对嘛。”
“我来是为了糖蒸酥酪。”
“他们那样贬低女子身份哦?”
“那你可以帮我们说话。”米若昧站好,“洗耳恭听。”
那人松手,“啊哈哈哈,我只个臭画画的,哪会唇枪舌剑。”
小童噔噔跑来,“卢公子,少爷有话与你说。”趁此时机,米若昧已经走远。
他冲着米若昧的背影喊:“喂,你表哥我叫卢闲空,别忘了啊!”
米若昧手一抖,食盒差点跌落。她万万没想到,再见故人是这种情形,回首,饮冰阁的门已经关上。米若昧摇首,卢闲空依旧顽劣。
回到乌宅,女孩们围着桌子,人手一碗糖蒸酥酪,边吃边缠着问米若昧事情经过。这幅场景像极了大家少爷和他的六个姊妹。小娥吃了一口,转头望向米若昧。米若昧凑近问:“太淡了吗?”“不,正好。”
夜深了,七个女孩宿在乌雅卧房。床上叁个,地上四个。米若昧作为今日功臣睡在床中间, 左侧是乌雅,右侧是小娥。乌雅兴奋地睡不着,玩着米若昧头发,问她有没有看见她大哥,和她一样的圆脸。米若昧仔细回忆,否认。
乌雅瞪大眼睛,“他明明答应我会在饮冰阁的!要是你拿不到糖蒸酥酪就送给你。”
“谢谢。”米若昧小声道。
乌雅翻身,双手贴着脸颊,“谢……谢什么谢……多生分啊。”
米若昧感到衣角被轻拽,翻身,小娥闭着眼睛,声音极细小,非得她贴近不可。
“开心吗?”小娥问。
米若昧点头。
这种和同龄女孩无忧无虑玩闹的日子……是她在项府不敢奢望的。
她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,鼻尖对着鼻尖,呼吸交融。小娥纤长的睫毛颤动,露出烟灰底色的瞳孔,“你会更开心的,我保证。”
“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?”米若昧迟疑道。
“因为你是米若昧。”
小娥捏捏她的手,“睡觉吧。”
一条腿忽然落在两人腰间,米若昧一看哭笑不得,乌雅的睡姿很是粗犷豪迈,半个身子都要掉到床下了。怪不得她的床这么大。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压在小娥那边的小腿,“睡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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