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若失是缘(1 / 2)
木水仙坐在马车里被颠得肝肠寸断,她哇地一下伏倒在车里的木桶上,吐出来几口黄胆水
今晨起来,它以为又是平静的一天,一如过去的两年,听着晨钟暮晚,佛声喃唱。当家仆刘总管奔进她独居的院子里时,她差点没认出来,愣在原地很是迷惘
“郡主,老爷不行了
从前,她是很厌恶这个爹的,为人谨小慎微,又唯唯诺诺,真是百无一用。当初她被罚来永福寺改过三年,跪在御前等候发落的时候,她多想有个人站出来替她说情,她等啊等,地板那么冷,一点一滴从膝盖直冷进心里
外边景物飞驰,两年多幽禁的生活,孤独,寒冷,佛光都不能普照她如浓雾的伤。现在听到街上人声嚷嚷,恍如隔世一般的遥远
被人扶下马车,她吐得虚弱直不起腰,瘦骨零仃的身体被人轻易拖住里走,她仓惶回头,就只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上鎏金的公主府在阳光下闪花她的眼
一路上看到自家熟悉的景致,她心头又涌上一股酸涩,酸得她双眼通红,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这个家。站在父亲房间外,她又退却了,不安,害怕,恐慌揪住她的心,她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
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,她跌倒进门槛里,又被人惊叫着扶起,吵吵嚷嚷的声音响在她耳边。她黛眉低沉,又被人推到里间屏风后,抬眼便见床上躺着的父亲
水仙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明白,为什么贵为公主的娘亲要嫁给这么一个窝囊的男人。后来她想不明白便不想了,只是在心底暗暗发誓,一定要找个威风凛凛,权势滔天的男人做自己的相公
她摇了摇头,自嘲一笑,甩掉脑海中混乱的思绪。她顿了顿两手紧握在腰侧,决定一般一步步走向前,跪到床榻边时她想喊一声“爹”,但喉间哽咽,一开口竟是哭泣
“仙儿……”床上干瘦的男人看不出以往的俊彦,她从前看着爹爹的俊脸暗嗤他也就这张脸皮能看。而现在在弥留之际,他伸出干枯的手想握住唯一的女儿
木水仙发誓她不想哭的,可这情景,不容她有丝毫退缩的余地。她只得流着泪上前去握住生身父亲最后伸来的手。这手温暖如夕,暖过她独居幽禁的两年时光
“爹……我回来了!”她颤抖着,眼泪愈发不可收拾
木梓言叹息,他一生无用却娶到心爱的女人为妻,富贵荣华在他眼中如浮云一般,得之失之都没什么所谓,可怜水仙她一个弱小女孩儿,死了爹娘又没说上亲,虽有皇室郡主的头衔,但皇权太过威严寒凉了
此时要交代的甚是多,而他已无力,只能用尽力气扯着嘴角想挤出一抹笑,声音低低续续。“……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水仙,爹……对不起……你
夜在漆黑里热闹着,人声车马声,木水仙穿上重孝,素白的颜色一如她的脸,苍白如纸。一天没吃饭,胃里烧着一样疼,下人送上吃食,她闻着就想吐。在永福寺两年多没食荤腥,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大鱼大肉
天将亮之际,管家刘叔到灵堂来扶起她,跪了一晚,膝盖都直不起来,身体冷得僵硬,水仙踉跄着还是站不直身
“郡主,您下去梳洗休息一下,过会天色大亮后就有人要来祭拜老爷了。”刘总管哀哀叹息,偌大的公主府从永和公主去世,郡主被幽禁就每况愈下了嗯。”她顺从的回房梳洗,躺到床上闭着眼却睡不着,脑海里万分匆忙,到底要忙些什么她也不懂,只是心慌,无依无靠的心慌
荣予踏进灵堂门口就见跪在地上小小的一抹白影,侧脸尖俏苍白,眉目低垂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。此时她作为孤女答谢前来祭拜的人,起身跪下的动作自然而然,像是局外人一般重复的动作竟让他感觉丝丝心疼。想到这,他峻峭的脸一沉,见鬼的怜惜,她分明不像现在装出来的柔弱
冥纸烧出的烟熏得她眼睛生疼,干干涨涨的却流不出一滴泪。感觉到熟悉而凌厉的目光,一抬首就瞧见站在她面前的荣予。水仙下意识的后退,飞快看他一眼就没勇气再看了,他眸中的光太冷太冽,为何从前一点也没发现,这个威风凛凛,权势熏天的男人有一双冰冷薄凉的眸子
她怕他。荣予从她眼里看到,心底一笑,但愿她一直这样怕着他
在永福寺的时候,她想过很多再见他时的情景,独独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。她彻底变成了孤女,而他,是皇室王爷,权倾朝野。他变得更成熟持重,身上弥漫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之气,她也变了,认清世态炎凉,不再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
她依照规矩跪谢他的吊唁,平静而沉默。她是该谢谢他的,父亲从生病到现在死后,来看过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
如此简单,甚至不用说一句话就把她曾心心念念的见面给带过去了。荣予气不打一处来,她这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是怎么回事?怪他?恨他
又有人来了,敬书房的王大人算得上是父亲最好的朋友。水仙跪下答礼,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不稳,若不是身后的婢女扶着差点倒下去,她晃了几下才站稳,脑袋嗡嗡的点头听着王大人说话。无非节哀,好好生活之类。她会好好生活,幽禁的两年多,她太孤单了,太知道自由的重要
荣予什么时候走了她没注意,只是再看一圈四周不见了他的身影。她暗笑一声,你瞧,什么都会变,她以为她爱他一辈子不变,可现在也无甚关心他了
“郡主,郡主,圣旨来了,您快到前厅去接!”刘总管一句急步过来
水仙一听,愣了一下全身发起抖来,难道……又要把她关进去?也对,三年时间还没到。直觉地,她想跑,转念一想,她又能跑哪里去,皇权的可怕难道她还没体会过?自嘲地摇了摇头,紧了紧身子,跟着刘总管快步去前厅
还好还好,不过是让她在家呆着,谨言慎行,好自为之。也许,她听得最多的训话便是好自为之了。之后又让她明天去面见太后,关于那个老人,她现在也怕,她可以口口声声说爱她宠她,却在那次事发后不为她说一句话
晚上她睡不着,悄悄起身绕过矮榻上睡着的婢女青梅,开门走到院子里去。外面月光莹白,回家半月了,听不到佛声钟声她到有些不习惯。从前只能从自己住的方寸大的院子里看外面的天空,四角分割的天空更像是从井底看到的样子,而现在看到的也仅仅是比之前的大一点点而已,可就为这一点点,她就感到很满足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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