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、懵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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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同厌恶自己的父亲

母亲已经发现她加入卫兵队的事情了,对着她大发雷霆,但随后就是近乎自我惩罚般的禁食,方群珊知道母亲不会罚自己,只是悔恨、愤怒。方群珊不想解释,她能为母亲做的,就是每晚悄悄跟在她身后,看着母亲走进医院,点亮属于她的那一盏台灯。严医生的身体十分虚弱,她的眼前闪过点点光亮,脚步像踩在棉花上,在迈进医院门槛的一刹那,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栽了过去

方群珊看着母亲潮红的面颊又急又悔,只能将盖在母亲身上的衣服禁了又紧,母亲的老同事忙着写检查,教她自己去后院药房拿一瓶葡萄糖药液,方群珊点点头,不多时便拿回来给母亲吊上

母亲单方面的和方群珊冷战,方群珊也知道母亲为何甘愿承受如此自我虐待般的痛苦

她自己违逆了母亲的底线,以及——父亲来首都开会了

群珊的父母是世人口中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,严医生是群珊祖父的得意弟子,两家人亲上加亲,于是母亲就变成了父亲的妻子,父亲也成了母亲的丈夫;这近乎封建的包办婚姻注定是不幸福的,母亲的双亲早丧,使她养成了独立坚强的性子,恩师看中了她的天分,将平生所知倾囊相授,一直承受着恩师所有期盼的母亲,这次也没有让恩师失望,嫁给了他留学归来的独子,这对母亲而言,是对自己一切的放弃与背叛;而父亲,则是因为失恋的苦闷,在酒精的作用下,赌气般的答应了婚事,这对父亲来说,从开始就像一个随意说的玩笑

他们快速的结婚了,从陌生人变成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。在祖父过世之后,父亲几乎是争分夺秒般的申请了秘密工程的研发,撇下了仍在襁褓中的女儿以及不久前意外小产的妻子,坐上了向往西部的秘密基地

母亲曾经说父亲只有一个优点,那就是守信。祖父临终前让父亲要好好照顾妻女,父亲也含泪应承下来了。但是父亲却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照顾妻女,他离开了她们,只在年节将至时才会写下短短六个字的家书——新年好。我很好。——每年如此。后来母亲也不再去取信,她是女人,是母亲,是医生,是任何人,唯独不是妻子。但在母亲因为成分问题被揪斗的时候,她的丈夫突然死而复生般的帮她解决了麻烦,也许在父亲看来,妻女还活着就是他给予的最好的看顾,活着就好,像猪狗一般的活着和像堂堂正正的人一样活着没有任何区别

群珊和父亲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,毕竟对待一个人陌生人是无所谓爱或者讨厌的,这两种情感都太浓烈,群珊的父亲显然配不上这种情感。她们母女是这样看待父亲的,父亲也是如此看待她们母女的,因此,父亲来北京开会并不住在家里,甚至这个消息也是母亲的同事无意之中提起的

群珊去何老师家里学琴,有时会碰上前来叙旧的徐老板。徐老板的日子很不如意,妻子儿女受他牵累一起下放,一家人就挤在漏风的窝棚里,每天还要被拉去批斗,两个人老泪纵横,从追忆往昔的荣光一直到如今的狼狈落魄,每每说到动情之处,徐老板便捂住嘴,失声痛哭,闷闷地说与其干熬着活受罪,不如早早死了干净

群珊曾经听起何老师形容的徐老板是如何风采照人,意气风发,只是她如何也不能将眼前蓬头垢面,苍老残疾的中年男人与那戏台上的绰约人物对应起来,但她仍觉得徐老板的声音是美的,姿态是美的,她不愿意徐老板死去,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美要凋零

然而最终事与愿违,徐老板在不久前投河自尽,方群珊代替何老师去凭吊,看见歪毛耀武扬威的在窝棚里训话,他一脚踢在床板上,徐老板的手臂便从脏污的白布中弯折下来,群珊看见徐老板的骨头以一种奇诡的方式反折着,不知生前受了怎样的折磨。群珊的心里忽而被触动,她的心里忽然萌发出一种守护美丽的怜惜,但她很快摇摇头,现今的世道,不需要菩萨低眉的慈悲,只需要金刚怒目的冷厉

于是方群珊对着镜子,用剪刀剪掉了自己的长发,然后一猛子扎进水盆里,等到肺泡里的氧气耗尽,方群珊仰起滴着水流的短发,接受了新的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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